如同輪船一的防撞車軚一樣斗大的餐桌,椅子上坐滿嬤嬤在故鄉的所有親人,
在輪子餐桌邊一個個緩緩亮起臉來。坐在嬤嬤身旁的,是她的姊姊,嬤嬤在世上餘下最親的親人之一。
姨婆老了很多。走起路來一步一跛,滿頭凌亂的白髮,
在介乎於睡醒與夢遊間被年青的一群「拖」到了嬤嬤身前。
嬤嬤沒有多說甚麼,一把手便從袋中抽出一隻玉鐲,硬要套在姨婆手上。
玉鐲好像尺寸小了點。
姨婆手掌的骨頭好像脆朋點。
嬤嬤沒有多大理會,緊閉著唇,在執念之間反覆向內塞。
在姨婆手掌搓搓扭扭,再用力一推,
終於,套到手上去。
由始至終,姨婆都沒有大反應,嬤嬤到了嗎?手掌刮得痛了嗎?人群在那邊?
總之沒有辦法在她的表情、語言、眼神中提到一絲訊息。
她,就是一個黑洞。
吸掉一必聲音,情感的空格子。
「知道進來了嗎?」
重覆又重覆,前前後後聽到不下十次,從不同姨媽姑姐叔公叔伯口中叫喊出來。
「阿珍!」
就這麼一句。
就是這麼的一句。
請容許我,把這一句,放在盒子中,把整個姨婆都放入盒子裡去。
嬤嬤捉緊姨婆的手,自顧自說,兩雙皺得像枯枝的手,應該都曾緊緊的握過。
開始慢慢地說,在鬧雜的餐桌邊,嬤嬤用只尋於自己年代的時空,說著歷史,人情。
話,要慢慢地說,喃喃自語也好。
慢點,回想,每一刻手上的肌膚。
當然,有些時候,妳會說不下去。因為一說出口,眼淚便會狠狠的滾下來。
離別,就在你手握著手的一刻發生,多麼唏噓。
「姨婆會聽到的……」「早兩日,佢不知幾精靈,四處咁周圍走……」「姨,放心吧,她身體不知幾好……」
在有力無力之間,只可聆聽。
嬤嬤,我聽得見。他們看不見,聽不到,試著安慰。
因為大家都害怕。
不想瞪著眼晴看悲傷,看生死。
聆聽,因為妳想說出生命中的說話。
可惜的是,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讓妳說。
嬤嬤,到了這個年紀,其實甚麼才重要?
記憶是否需要被引證才覺得心安理得?關於生命,我甚麼都不懂。
關於妳的回憶,妳與姨婆的過去,統統不知道。
如果說,生命盛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