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9月 05, 2013

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 為何文化界必須反梁|文︰陳可樂


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 為何文化界必須反梁
文:陳可樂@實現會社
我寫這篇藝評,主要是希望記錄在二零一二年香港,上演過一個有關革命的劇,也是期待末日能迎來一場革命。我很記得劇後分享時,演員苦笑道「革命」這兩個字使得票房慘淡。我倒是因為革命而來的–單單是把「革命」這個詞,放進劇中,已足夠呼喚起我的好奇心。

話說實現會社在七月的時候辦了一個馬季開鑼活動,請來社民主義、無政府主義、托派等等的嘉賓,當中預留了一席給革命左翼。但直至我們活動開始宣傳,台詞仍是「我們正在邀請仍然相信革命的人」,而最終也找不到合適的嘉賓。所以這次「她說 HerStory」如此夠薑,豈有不捧場之理。

即興劇場中的妙筆

觀眾進場之前,被要求作一個革命宣言,然後就著宣言的內容被安排到台的左邊或右邊。可惜至完場我並沒有發覺這宣言有甚麼影響。 進場後與現場即興樂隊四目交接,他們已開始了演奏。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們的音樂成為演出的一個亮點,情感把握與劇情及場景配合得宜。聽慣古典樂的朋友十分不滿小提琴走音,但我卻堅稱是故意的,滑音刺痛著革命與日常的不調和感。

舞台設計簡約而精準。就是一個大大的X--引人膜拜的未知。演員時而在X下寫字,時而攀爬在X上。對於即興劇來說,這舞台運用是十分高明的。

每一個可能的革命,也是一個可能的失敗

一開首的文本,是香港人感到親切的—八九六四的絕食宣言,這是一場失敗--香港人刻骨銘心的一場失敗。過去的革命,無一最終失敗,或為人帶來了苦難,痛心,失望,絕望。但這失敗的一面,開展了近20年的民主運動,時時伴著香港人的社會行動,直至最近的反國教運動,六四屠城的幽靈一再被召喚。每一個可能的革命,也是一個可能的失敗。如果只有成功的革命,那是叫「老奉」,是歷史必然進程。只有承擔起失敗之可能,才同時開啟行動之可能,故我時時向自己問︰「你,準備好宣告失敗嗎﹖」

文本的編排與對讀所產生的效果

在表演後的分享會上,有演員說,排練時正值反對國民教育科運動佔領政總時,身處兩難的局面。因為要去政總的話,就不能排練,要去排練的話,就不能去佔領政總。在場的回應是︰為何一定要去政總,為何革命只能在廣場發生,為何你正在從事的,就不是革命呢﹖可能正當你在做一場革命的時候,革命就在別處發生了。

The Intervention of Sabine Women(羅馬與薩賓族人開戰,薩賓族的羅馬人妻子情義兩難全)的例子說明,每一個決定,都是以其「不是」,以沒有選的選項來賦予意義的。 否則,就不存在「選擇」。

沙特的學生曾問沙特,他應否去參與西班牙內戰,如果去從軍,就不能孝順母親;而如果他留在家服侍母親,又要違背自己的理念。沙特就說,沒有人能替他選擇。他的「信念」就建基於他的行為。所以不存在信一套做一套。於是這片段與喬治奧威爾在印度任外交官時一次殺象的猶豫與決斷之經歷作了巧妙的對讀。

演員亦以班雅明的歷史天使比喻,天使想去收拾廢墟但一陣狂風一直把她向未來吹,她只能看著一片昨日的廢墟。這陣狂風名為進步。其實如果我們對歷史、對革命抱持一種線性時間觀,就談不上創造。

革命幾時都可以來

「革命聽日就黎喇!」社運老前輩說。革命可能發生了,但沒有人知道。其實可能有一日,一覺醒來,革命原來昨晚發生了。

「革命之後」如果有一樣這樣的一回事,不必然是美麗新世界。親愛的演員們,不用害怕,革命其實是建立新的秩序,有秩序就會有意外。還有天災,還有死亡,還有痛苦,亦因此以後還會有文學、藝術、音樂和戲劇。革命到底沒有完成的一天。

文本與創造

這劇也是集體編寫而成,因此每個演員其實也是編劇。他們所有人,成為一個出色的,自我矛盾與交戰的框架。目錄及文本選擇十分優秀。大概當一個人在思考革命的時候,自然會受這些文本吸引,而不論你是否「完全」明白。

當我看一個劇後,印象最深刻的,是其文本,那是好事還是不好事﹖演員對文本的演繹、重組、吞噬再反芻,但我得著的竟是文本本身。文本的交疊來回與反覆,即使是相關也是模糊地相似,而非起承轉合地相連而互相對話與辯論。

也許我,已被訓練成無可救藥地要透過文本理解世界。文本太多而消化不足,或令這個劇成為辨認文本的遊戲。

香港的革命可能

一套會導致革命的劇不必然與革命有關,一套有關革命的劇也不必然甚或不大可能導致革命。當下的社會運動,會不會是革命的棄兒﹖正因我們等不及革命,所以我們隨便做些甚麼。但這些仿彿是為了革命創造條件的嘗試,最後又似乎是徒勞。因為正當你埋首苦幹的時候,革命就在別處發生了。但你不能甚麼也不做,因為這不是「積極的等待」(actively waiting),而是要不斷呼喚革命,召集革命,才算是「等待」。

在這一刻,跨過末日的初曉,香港是否也有革命的可能呢﹖讓我們數一數︰

~梁振英上台前放風讓親泛民的黃英琦任文化局長。待得文化界聲聲支持之際,轉個彎推了個無人知曉的許曉暉先生出來。

~出版、體育及文化界功能組別,又由馬逢國出任。

~西九一方面成為大資本家新婚宴用地,一方面揮霍公帑。

~發展局正無所不用其極地趕走工廈藝術家,改為商場酒店。對本地LiveHouse不斷滋擾、無理拘捕。

~邵善波坦言要中央政策組製造民意,根本就是把文化當作維穩工具… …等等等等

在這一塌胡塗的香港,我們有著N個被XX的革命理由。一月一日,沒有可以回到的日常,沒有可以逃避的生活,沒有不改變的可能,讓我們叫現存的建制「統統下台」!

革命極端的無力化——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草記一二 |文︰陳暉健

革命極端的無力化——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草記一二
文︰陳暉健 | 上載日期︰2012年10月9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
主辦︰她說
演出單位︰她說 »
地點︰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
日期︰5 - 7/10/2012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我的雙翅已振作欲飛
我的心卻徘徊不前
如果我再不決斷
我的好運將一去不回。」
——蓋哈爾德.舒勒姆(Gerhard Scholem)

在短短的篇幅以詩為引首好像太大題小作,或極不適宜。然而,當討論的是由「她說」策劃的《N個被XX的革命現場》,「新歷史天使」(Angelus-Novus)的出現(無論是劇場中還是評論文章中),似乎是無可避免。因為,這段文字,正好反映了劇場中,討論革命的不確定性,或者說不安感、無力感,又好像無可避免地,這種感覺終上升至虛無主義的層次,或者,稱之為,一個懷疑(Question)的年代。

「徘徊」、「疑惑」,為這部以革命為主題——由幾個小劇目組合而成的劇場提供了很好的切入點。開場,演員即帶來一連串的疑問。而這些疑問,很可能亦是這部戲的「關鍵詞」:我們到底為甚麼革命?實驗主義式的劇場,透過《竇娥冤》等故事,以抽象手法重新包裝,讓革命不落實為一硬梆梆的概念——事實上,要落實「革命」,基本是不可能的,因為所謂革命並不是線性行進的「結果」;而是橫向發展的「過程」。於是,「革命」這個詞,被一部又一部小劇目「演繹」過後,意義便豐富起來,而這個嘗試定義革命的過程,實際上又是一次疑惑的過程,在這尋找的過程中,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

聯結主題引用的詩,劇場也不止一次暗示,在霸權組成的巨型社會結構下,如何堅決地革命,是一個非常核心的問題,就像演員們說,即使只光顧士多,也不能避免乘搭港鐵。因此即使有「振作欲飛」的革命精神,但有時候也只能裹足不前。劇場其中一幕,運用了新歷史主義著名的寓言,樂園吹來的風,既是進步,也是一種無力感。事實上,即使把「殘破的城市」修復為「完整的廢墟」,它終究只是廢墟,革命,並不意味著必然的進步。

說到這裡,或許扯得太遠了。從技術層面而言,這部戲劇由於其本質:即由幾部小劇目組成的「大」戲劇,因此在組織上,以及由於「革命」這個概念並不好掌控,處理時很容易掉入過度詮釋的陷阱,力度的把握如走鋼線,稍一不慎容易傾倒,因此需要留意如何「濃縮」或「沉澱」。同時,在觀眾的角度,由於需要席地而坐,四邊角落放置的燈箱,相當阻礙觀眾欣賞戲劇,或者可以多考慮。

總括而言,我認為《N個被XX的革命現場》很認真地製作了一部由不同「現場」所組合而成,有關革命的劇目,由於篇幅所限,還有其他意涵無法一一討論,但作為一部相當緊貼時事,並從中獲得反思的實驗劇,這部戲無疑算是一次相當有承擔的展示了。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宏大與瑣細——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文︰張綺霞


宏大與瑣細——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文︰張綺霞




正如不少開放自由的表現,是許多人嗤之以鼻的香港「亂象」,《N個被XX的革命現場》也企圖用「亂」這個形式來表現革命的主題。全劇刻意用各種故事和聲音交錯疊成,沒有一個權力核心,這正是革命的精神所在。全劇從古到今,從中到西,從神話到歷史,半寓言半紀實,絮絮道出年輕一代對於革命的思考與掙扎。劇中亦為佈景亦為道具的大「X」的設計甚有象徵意味。通過X的擺位變化,可以將全劇分成三部分,借此窺見全劇對革命的不同思考和表達角度,表達了革命內容的轉變。
X的遠離與在場
全劇以八九民運絕食、放棄絕食,以無聲的拉扯動作,及隨後的掙扎,表達革命宏大理想的失落,並以此為起點,探討革命與生活的距離。而正如X一開始在舞台的後方,宏大的革命理想始終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概念,無論上演被剝削壓迫的竇娥冤戲碼,重複焦躁煩悶無意義的工作,做體制中的一顆小螺絲釘,縱使有抵抗的動機,X始終離群眾的生活很遠。即使有人接近X,都只是戴著面具的弱者,無論怎樣努力把自己隱身,也會被當權者拖出舞弄,以「非常公平」的方式壓著他要求其與自己決鬥。反抗的衝動只在自身的質問與焦慮中消融,而觸及不到革命自身。
中段演出中,X在一片被「解放」的歡呼聲、歌唱與廣播中,由場外移到場內,亦意味著革命被納入權力核心。當宏大的革命成為主體,革命者進入權力的核心,革命的本質會如何轉變?後一幕中,以殖民地軍官殺安靜的大象的一霎,及羅馬與薩賓族人開戰的一刻,平行對照,反思:當革命不再是單一權力的抵抗,而是兩種權力的對立中,在其中,如何作出人性的選擇?如何抵抗當中的摧毀力量和殺戮本性?這個疑問,也是延續X成為主體的思考,提出「革命以後怎麼樣」的問題,令革命變質的,往往是無法控制的自身的私慾。這些思考都在革命是「把甩皮甩骨的城市還原成完整的廢墟」還是「把甩皮甩骨的廢墟還原成完整的城市」的掙扎中總結,這一幕以白布覆蓋場景,暗示風暴吹起風沙覆蓋大地的場景中告終,寓意革命無論是福是禍,亦無可避免。X也從社會的共同理想,轉為個體對革命的,貼身的掙扎與探索。此段取了數個富有象徵式的歷史與故事,相撞的效果非常強烈,為觀眾留下思考難題。
後段演出中,X化身成演員演出的場所,在上面或坐或立,暗示革命融入生活。在X的高台之上,扮演西西弗斯的女演員被其他四名在地上的演員以保鮮紙反覆拉扯包裹四肢,是很有意味的一幕。西西弗斯的處境,其實與前段被生活壓迫的眾人相像。女演員是西西弗斯的思考主體,其他四個演員則被代入大石角色中,或者成為懦弱的西西弗斯,彼此對話,但他們都不過是西西弗斯內心的掙扎與自我對話。站在選擇踏出不安革命的一步,還是繼續留在安穩的壓迫與折磨之間,西西弗斯久未有答案,大石這個意念卻選擇革西西弗斯的命,離開了西西弗斯,這個結局非常有趣。下一幕耽於安逸的牧羊人,與不顧一切犧牲掉近一半羊換取兩天自由的羊群進行強烈對照,一隻隻羊無畏地從X的高台上跳下,無畏的行為卻被牧羊人和專家指責為愚蠢。最後兩個男演員背對著互相質疑革命的意圖與結果,暴力無處不在,如果革命是一種抵抗意識,那麼它並非一次性的結局,而是一種生活態度。經歷過龐大革命後的今天,要重新燃起革命之火,需要辨清眼前境況的智慧和敢於捨棄的勇氣,最後男演員在X上蒙眼自轉後,一躍而下的一幕,正好暗示了這一點。
X這個象徵貫穿全劇,從其位置的變換,與角色的互動關係,可以看到對革命議題探索角度的轉變。然而全劇的目的都集中在引起思考,而非探索情感上的共鳴,因此而前兩段關於革命的理想及過程,例如絕食時對學生的心情、文革時對社會的希望,及革命變質後轉折的心情,均無法深入觸及,便立刻跳去結果的質問。而最深刻的,予人真實感的,始終是後段中,與現今時代比較切身的,革命如何融入生活及從安逸中迸發的思考,以及行動與否的掙扎。
雖然全劇多種聲音平行交錯,沒有一種取得主導權,有一種包攬一切的意圖,但聲音與聲音之間其實很相像,都是來自年輕人對革命的不同看法,安排上亦見用心,非全然無序可尋。但要在有限的劇場時間空間內,包攬内容如此繁複的命題,讓每個故事每把聲音都深刻表達,而非點到即止的說理和敘述,還需要更深一層的探索與表現。而正如那個遠離的X,這亦可能正反映了年輕一代,對前代所經歷的翻天覆地革命,無可避免有一種情感與經歷的空白。後段的表達較深刻,正反映了我們面對的X,並非那些遙不可及的理想,或者宏大的信念與抉擇,而是在那些繁華表象下,日常生活中的每個選擇,每個小細節上的抗爭。
觀賞場次:2012年6月10日 8pm, 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
»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青春火花是需要累積的 —-以<N個被XX的革命現場>及<實香記>為例的「青年劇場」|文︰甄拔濤


青春火花是需要累積的 —-以<N個被XX的革命現場>及<實香記>為例的「青年劇場」
文︰甄拔濤




因緣際會,這幾年我看了不少的「青年劇場」作品。所謂的「青年劇場」,其實沒有嚴謹的定義,我姑且把它歸類為以學生(包括中學、大專)或初出茅廬的畢業生為骨幹的劇場作品。藝術形式不俱一格,可以是編作劇場,也有自撰劇本或做翻譯劇的。而製作及主辦單位為業餘劇團。
最近看的兩齣「青年劇場」作品則各具特色,其中一齣是她說製作的《N個被XX的革命現場》(下稱《XX》)。《XX》的創作者,多數是大專畢業不到兩年的年輕人。《XX》開宗明義以革命為題,無明顯的故事主線,並借用古今中外不同的文本,如八九民運學生的絕食書、關漢卿的《竇娥冤》、卡繆的《薜西弗斯的神話》、列寧十月革命的事蹟等,以編作及形體劇場方式來呈現。雖以革命為主題,但創作者對革命的立場卻面目模糊。革命,是個人的,還是社會的?創作者眼中的革命,和社會運動是等同還是相異的?如果放在當今香港的環境之中,革命是左翼的社運行動、城邦自治論、還是「港獨」派?貫穿《XX》全劇最清晰的論點,莫過如「你不要做沉默的大多數,你要起來表態、行動」。可是,這種論點,恰巧可應用於上面三種論述。那麼,革命意指為何?恐怕這可能是創作者的困惑,但有趣的是,這剛好反映刻下香港的疑惑。
另一齣則是「笨愛劇人」的《實香記》。笨愛劇人的成員多是來自中學一起開始參與劇場創作的年青人,在大專畢業後數年仍繼續合作。《實香記》由翁志明編劇、導演。翁志明可能不為劇界所認識,但他有兩次經歷卻較多人熟悉:有一次,一名政府高官到訪他任教的學校推銷「政改」方案時,他舉起「超錯」字牌抗議;他三十三歲時突然患上血癌,歷盡生關死劫最後抗癌成功。《實香記》明顯來自他抗癌後的省思。故事主人翁阿Ming突然患上絕症,在離世前安排他的四名中學好友到訪他家互訴心中鬱結(其時他已過世了)。翁志明在場刊中自言,想透過《實香記》讓人反省「如果你快要離世,餘下的生命你會怎過?」知死,然後知生。
「青年劇場」沒有特權,仍需和其他藝術作品一樣,被分為「好看」和「不好看」兩類。《實香記》容或老生常談,但劇場技巧的確較為成熟。這當然與翁志明擁有較豐富的劇場經驗、教書多年有關。雖是小品格局,但起碼能完完整整說出故事、創作者的立場、場面調度流暢。以業餘劇團來就,製作水平已算不俗了。《XX》則在表演上的一些地方尚需改善,如演員如何恰當地處理文本、整齣戲的結構如何才能完整有力、各種劇場元素如何有機協調等。不過,值得一讚的是,開首的場景設計,以一個高約兩米、木製的立體「X」字連結橫跨全場的畫紙,一班演員俯伏在紙上書寫,確實簡約震撼。
若以創作人的視野觀之,笨愛劇人在往後的作品無可避免需要突破小品的窠臼。如果不在劇場形式尋求創新、在內容的深度上再加考掘,就很難避免重覆以往所做的。事實上,《實香記》在生死的課題上,沒有提升到更深層次來思考。而她說的兩個作品均議題先行(前作為以性別思考為主題的《月事說》),足見創作團隊敢於開發更複雜的內容。雖然技巧尚待磨練,但視野是開闊的。
齊澤克(Zizek)去年在「佔領華爾街運動」中說過(大意如此),你們(指參與者)只是想佔領運動純粹成為他日自我陶醉的回憶,還是想真心改變社會?做劇場也是一樣的。你只想為他日年邁的自己留下好像與別人不一樣的回憶?還是真心想在劇場藝術上走到更遠更深入的地方?畢竟,青春如果真有火花,那也是一點一點累積而成的。
觀賞場次:2012年10月6日 3pm,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劇場; 2012年10月21日 7:45pm, 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沒法溝通的革命現場|文︰寶石

《沒法溝通的革命現場》
文︰寶石




每一個人都沒法脫離身處的時代,劇作亦然。在2012年十月的香港在劇場談革命,是在大是大非,極政治化的風潮中多擦一根火柴。本以為是回應時代的劇作,但火光微弱,連燃點火柴的人也照不亮。
《N個被XX的革命現場》(下稱 《N》)是新劇團「她說」的第二齣劇目,今次用「她說」形體、音樂,以及用符號去刺激觀眾。
對筆者而言,可以引起觀眾留意,思考當中有沒有含義的,已可算是符號。而革命本身已是一個很強烈的符號,每每被不同的人借用或挪用,台上的大交叉、以及演員選用的貼身白色戲服、全白的臉蛋、紅色的眼妝、完場在即在觀眾前御妝……統統都似是符號,有弦外之音。在作品中加入符號,成功的話,或會像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令人如痴如醉地找尋符號的意義,但《N》發放符號的頻密程度令人有點招架不住。
以《N》的場刊來看,演出可分為十六個場次,而當中的連繫並不緊密,多是「BLACK OUT」或演員走回後台來表示一場的完結,以及開始另一場次,而十六個場次亦看不出有刻意的安排次序。細看場刊的介紹才明白,是次演出由各演員創作,創作了文本的人亦會成為該段落的導演。這種的安排,令兩個半小時內呈現的十六個場次,極為零碎,甚至好像在反複地說著同一些問題,連呈現的方式亦極為接近︰演員們會忽然推高情緒、對白疊聲和不自然的形體動作等等。這些都在演出當中一一重覆,有點壓倦,但對於疑似的核心問題: 「為何沒有革命」見不到有相宜的推進。
在整個演出中,也找不到一些場口是接近大眾想像中,激烈如法國大革命的革命場面,最接近的該是 〈高高興興唱紅歌〉的一場,起碼令你可以想像自己置身於文革之中。其餘的,無論演員再瘋再狂,都帶點溫柔,又或是扭作。
演出的另一重點是現場的樂隊表演,他們無法把零碎的演出連得好一點,也只恰如其分地充當配樂,配合演員的情緒起伏和分場而生而死,有幾次連音符都像聲嘶力竭,似是被撕碎一樣,但真正被撕碎的可能是觀眾的靈魂。
觀眾被安排席地而坐,本來以為這是會一個互動的演出,但整個演出,觀眾席和演出區有著無形而厚厚的牆,席地而坐只是拉近了觀眾和演出者物理上的距離,被放大的只有演員服飾上的缺憾,本來只是小小的缺憾:如女演員防走光的膠紙卻因摺疊而變成一條長長的「疤痕」,當全白色的服飾有純樸之意,如此的「破綻」是相當突兀。小缺憾以近距離騷擾一再嘗試投入的觀眾。再加上強烈的燈光不時都打正觀眾,實在令人質疑觀眾席的位置是否恰當。
一個零碎,手法重覆又未見有推進,超過兩小時的演出是對一位觀眾極高的考驗。劇作的前提是每一段創作都會被接受,不會被刪除,但這種做法是為了誰,置觀眾予一個怎樣的位置? 觀眾是不是都要把自己放進這一場革命裡頭去,還是乖乖地做一個沉默的第三者?
創作者似是有心去借劇場引發思考,場刊白紙黑字有他們思考革命的過程,筆者不肯定提供答案是不是他們原意,亦不太記得在碎片之間有沒有答案出現過,有些場口閃耀帶點驚喜,不過,整體而言,就著「革命」,他們沒有為筆者提供到新的思考點,看畢演出,有點痕痕癢癢,但更覺得是這是一個「向信徒傳教」的現場:會思考的早會思考,不會的入場前後大概沒分別。
誠言,上述的狠評都是建基於一種入場觀眾是消費者的身份,可能想借劇場引發思考的其實是像我一樣的觀眾。可惜,我最後得到的,只是連不在一起的符號。或許可以擺脫意義,只欣賞演出者的汗水,但這真的是創作者期望的事嗎?
溝通,或許從沒存在過。那擦亮的火柴,轉眼就熄滅了。
觀賞場次: 2012年10月5日 8pm, 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
»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文本與音樂對話豐富對「革命」的概念 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文︰Adam

文本與音樂對話豐富對「革命」的概念 評N個被XX的革命現場
文︰Adam | 上載日期︰2012年11月21日 | 文章類別︰藝PO




地點︰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
觀賞場次︰2012年10月5日 8pm
藝術類別︰戲劇 »


說到革命,總是令人聯想到法国大革命、辛亥革命、或是俄國大革命,這些對社會、政治、體制帶來顛覆性的改變,而過程中充滿著槍火、流血和犧牲的社會運動。但現在的革命在不同層面上有很多不同的呈現方式:政治上的革命可以是和平的社會運動如:烏黑蘭的橙色革命;生活上的革命可以是龐一鳴的以另類生活方式反地產霸權;在知識上,《維基百科》的知識互動建立模式是對學院派單向知識建立模式的一種革命。革命已不只局限於歷史書中的定義,我們也許知很多有關革命的解釋和例子,但究竟革命的精神和情感我們又知多少?《N個被XX的革命現場》(下稱《N》)以編作劇場方式,串連不同故事演繹「革命」多方面的內容,而文本與音樂在不同場次中各擔主導,互相對話,利用這兩個媒介的特質,豐富觀眾們對「革命」的概念。
文本帶出革命精神

文本包括情節、對白和獨白,透過演員說話、神情和動作演繹出來,這種有視覺和文字的表現方式是很能表現劇情和內含的信息。在《N》中,文本主導的場次都是演繹有關革命的不同理念,如場次「12:00nn 六月雪中」,旁白和演員以平衡敍事方式連合兩個不同故事從而帶出信息,旁白一邊講述一列載著一班政治犯開往西伯利亞的火車因大雪而暫停行駛的事件,而另一邊演員則代入《竇娥冤》中的竇娥,以獨白和肢體動作來演出被權貴和貪官欺壓及至遭處死的冤案,到最後由旁白交帶出原來在往西伯利亞的火車停駛時,那班政治犯正觀賞著同行的表演者所演出的《竇》,而其中一個觀眾就是俄國革命家列寧,旁白最後把兩個故事連結,除了是呈現兩者在時空的關連性,透過《竇》的故事在西伯利亞的火車事件中穿插,帶出革命是由對受到不公義對侍的人們的同埋心所帶動。
另一場「西西弗斯的精神革命」則利用文本來帶出「真正的革命是要以行動幫助身在水深火熱的人們」這訊息,是場中的文本把西西弗斯故事改編,內容說西西弗斯是人民英雄,他綁架死神是為了拯救他的人民免受死亡的痛苦,但因此遭諸神的懲罰要他把石頭推上山,但每次當他推到上山頂時,石頭總會滾下來,他只有不斷重覆去推石頭,但他想到諸神是用「無止境的推石頭是懲罰」來折磨他,於是他便在精神上去向諸神「革命」,把概念想成「推石頭是他的快樂」而不是懲罰,但他這自欺的想法連石頭最後也忍不住要離開他,石頭的離開令他失去了他的「革命」意義,但這促使他從回革命的正軌,重新以實際行動去拯救他的人民,向諸神起真正的革命。
音樂導出革命情感
在革命中,人們經歷了大時代的洗禮,故產生很多對革命獨有的情感,有激昂、有沮喪、有動人、有淒美,很多時也會是不同情感同時交織在一起,複雜得難以用筆墨來形容。音樂善於呈現那些較抽象和難以形容的情感,故《N》中不少場次都以音樂主導,用音樂這載體帶出革命中所衍生的人類情感去連繫不同作為比喻的文本。在場次「絶對中立」,舞台被大型的「X」形雕塑分成兩部分,在兩邊分別有演員輪流分段地演譯《薩賓之誘拐》和《Shooting an Elephant》,在最後《薩》的故事停在薩賓軍的弓箭正對著站在薩賓軍和羅馬軍中間,要阻止兩軍相殘,同時是薩賓人的女兒和羅馬人的妻子的女子們,而《Shooting》則停在主角在自己良心和當地族人的寄望互相掙扎,躊躇的把槍口對著大象,此時舞台中間「X」上,一位演員呼喊出當中立者的痛苦。如只看以上的文字,很難去理解兩個故事和中立者的關係,但音樂的存在令人感受得這關係。這場次的音樂都是在故事段落與段落之間出現,都是同一曲風,有緊張與不安的感覺,其節奏和張力越來越大,帶著兩個故事前進同時把兩個故事轉化成兩股力量去沖擊中立者,也表達著中立者那進退維谷的心理狀況。透過音樂,這場次表達出革命會是中立於各方的主流看法,但因此被孤立、排斥、扭曲、沒有人明白、受到各方評擊的沉重感覺。
因《N》是一個編作劇場串連多個故事,故觀賞時有雜亂的感覺,也要花時間去思考才歸納出劇場的信息,但這雜亂能表達出「革命」的多元性和豐厚的精神和情感,值得欣賞是《N》巧妙利用音樂和文本這兩個媒介的特質去引出不同性質的信息。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星期一, 9月 02, 2013

《月事.說》的絮絮肉體





轉載自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
《月事.說》的絮絮肉體


Text :賴勇衡 | 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

《月事.說Menstruation Twitters》的主題是心性(Sexuality)與身體,以多章第一身敘述的演出,帶出多個自我認識和身分認同的故事。各個敘事者於自身之愛恨,就圍繞著這個「性的身體」。

劇名以「月事」為題,把傳統被視為禁忌之月經作為象徵,意味著那些內在於自身,無比真實、普遍,卻又總被有意忽視和迴避的身心愛慾諸事兒。那麼,為何不乾脆更直接叫「月經」呢?反正「經」字語帶雙關,像「馬經」一樣有敘述之意。

演出內容並非以月經為核心(雖在部分有所提及)。因為劇本的靈感乃是源於從外間蒐集回來的相關故事,讓創作演員編作成劇,涵蓋同性戀、強暴、瘦身美容、懷孕產子,及至「身體作為城市空間的隱喻」(或城市作為身體之隱喻),調子大都沉重。舞台背景被省去,只有黑色一片;佈置簡單,燈光集中而直接,使觀眾注意力聚於演員的敘述與形體之上。只有第二段的「身體地圖」與結尾一幕是歡快的。也許在現有的社會文化之中,身體與愛慾難免是沉重的,故於日常皆被隱去、壓抑(不論在語言中,還是在視覺上)。只有經過規訓、被商品化的身體才能被主流所接納與展示(這也是第一段故事的內容)。

整個演出的時間不算長,但挺叫人看得累。其一是大部分時間皆內容嚴肅、氣氛沉重;其二是,雖然各段故事內容與課題有異,表達形式有變化,但整體而言仍欠起伏與層次。猶幸結尾一段,觀眾已被邀請移步至後台位置,回過頭來望向觀眾席的方向,演出則在正中的舞台進行。紅色的座椅與先前的黑牆對比明顯,加上導演把色彩斑斕的各式衣物鋪墊地上,演員穿插遊走其中,時而穿戴、時而卸下,為整齣劇增添了遊戲性。而這幕演員繞場奔跑的動作也與首幕互相呼應;不過第一幕中,演員跑到上氣不接下氣,烘托出敘述裡身體被分割而規訓之壓迫;最後一幕的亂竄卻充滿了嬉笑,衣服不再是束縛,故此也以裸體奔向遠方作結,標誌著自我與身體的和解。

這些以身體為題的劇場演出,在黑盒劇場這種小空間裡是最合適的。否則觀眾在大劇院裡隔那麼遠,難以讓自己的身體與演員的身體有所共鳴。

這次演出不只在文本裡強調身體,也故意讓演員的身體凸顯成文本的對照、註腳或干擾。「強暴」一段戲裡,女演員躺在男演員的背上,後者上身前傾,雙腿直撐,支持了二人之重量,直至女演員敘事完畢。當女演員那一段仔細露骨的被輪姦自述緩緩道來時,男演員的雙腿也累積著疲累,成了演出的一部分。然後女演員下來,一邊述說「作為一個女演員演出『強暴』劇目後所受的身心衝擊」的一段戲(姑且當這段自述也是劇本的一部分,而非「演員本人」之分享),一邊讓男演員躺下,並為他按摩小腿。這動作並非文本之一部分,卻並置地展示出來。有趣之處,是當一般舞台演出強調專業性,演員須鍛鍊身體以滿足演出需要時,這裡的非專業演員卻以未經長期培訓的「軟弱」身體,故意與文本「無關」地顯露於觀眾眼前。這種非敘事的元素,大有豐富其他戲劇文本的潛能,劇作者將來可深入探索。

最後一個提議是:若以月經為題,若能蒐集與改編與月經有關之不同故事,即使以同樣的絮語式結構演出,仍能集中主題,更深入細緻地鑽下去。當然,劇作者有自己的美學選擇,不過「月經」這課題在文化內涵與視覺上的創作空間皆大有可為,值得整全並集中地探討與再現。


Upload Date 2012-03-19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星期四, 7月 18, 2013

姐姐,請教教好奇小弟。

姐姐,請教教好奇小弟。
如何活得比昨天更加不後悔?


星期二, 7月 09, 2013

Rule 1

Rule 1:

Never put in your faith. 
Unless, you see God.

Or, Dionysus will get you drunk.



星期四, 6月 06, 2013

因為善忘。 所以活著,幸福地。

因為善忘。
所以活著,幸福地。

生命過份美好。
一轉眼,又再忘記,我怕。

從來沒有弄個明白,最好不明不白;否則,我會失去你,生命。

星期五, 5月 31, 2013

唯有重讀梁文道的《我執》

甚麼時候都認為,若要在地鐵上閱讀,那只能閱讀散文。
因為有頭沒尾,始亂終棄,中道轉車等等等等,都沒有相干。
散文,就像天生的樣貌三尖八角的人,要麼一讀便有好感,要麼生人勿近,不留下丁點空間。

話說,又在鐵路上閱讀。
散文集不多了,唯有重讀梁文道的「我執」。




最初
既然悔不當初,我們就會想起最初,並且思考最初的意義……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不應該過度發展,都該保留在萌芽狀態,將發未發,因為那是一切可能性的源頭。未開的花可能是美的,未著紙的笔有可能畫出最好的畫。可是事情只要一啟動,就不只可能,而且必將走向衰落與凋零……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最初,那麼平靜,平靜到了一個冷漠的地步,只是客套但友善的微笑,不排除甚麼也不保證甚麼,會是怎麼樣?如果。

我們總有藉口不去相信,例如︰不再年青。













就在水手飯堂的矮廁所裡,隔著門,我看見妳的眼晴。
兩雙眼睛。屬於丁丁的眼睛,屬於智遠的眼睛。
寂寞的狂嚎,在屬於水手飯堂的暗角。
沒有做愛,就帶著幽幽的眼睛,相互來往。
失去與屬於,只是門內外的事,如果事情應該以這種形式分割。

警鐘響動半邊天,藍天白雲當妳離去,是人和蟻湧上甲板時。
一片海的孤寂,都是靜謐而淡漠,無語直至心如刀割。
為了救贖不存在的煩惱,只能奔跑。
橋接著船,直到那懸空的繩索。
為了救贖貪婪之罪,只能尋找。
如聲之將破,繩索緊勒著母親瑪莉亞。
為了救贖不倫之慾,踏著缺氧的奔跑之路。

如若那是個懂得旋轉的背包,我便記起了妳。
史堤芬在口袋裡抽出一包香煙,在放大了的陽光下燃燒。
妳抽了一口,在新德里的橋上想起了蘇菲。
在我記憶中,那是種旋轉,一種勾引靈魂的劫。
連忙大喝一聲︰「陳菲菲!」
而誰是陳菲菲?人物名字都未曾在我生命出現過。

我眼裡只有妳,如果我記得妳。

我們總有藉口不去相信,例如︰不再年青。


若是罪,
為妄語而生,盡力為妄語而死。
是我們唯一的出口。

星期五, 5月 10, 2013

道在旁而無路。










宿而不醉,醉而不歸。

歸而不確,確而不從。
從而不滅,滅而不息,息而無道。

三十而立,春意盎然,如是如是……
道在旁而無路。

星期二, 4月 30, 2013

不若回家而我們都沒有家

跟妳在街角相擁。一對親密的戀人,好像。
而妳跟我說,不若無語,各自好走。
老外詫異路經街角,雙眼漠然停留在我安於妳臀上的手掌。
其實,是手臂纏腰纏得發累了。
妳說不若回家。
回誰人的家?而我們都沒有家。

星期二, 4月 16, 2013

I have tried my best. Get into you, but in vain.

命有時,情無極。
只有相信,唯有相信。

I have tried my best.
Get into you, but in vain.

星期日, 4月 14, 2013

半年過後

入醫院的朋友/
鳥/
天花板/
醫師/
頭髮/

(續)

星期一, 2月 18, 2013

身後的《後殖民誌》



黃碧雲《後殖民誌》的兩小篇。
  • 《完整。或全沒有》
  • 歉疚 你懂得歉疚嗎?》
我仍然喜歡這樣的一個妳。
雖然兩小篇中,已經出現明顯的道德上/審判上的漏洞。
但,在我想像中,寫的一刻,就已經是宇宙的一切。是完整,或全沒有。
當然沒有猶豫。

當「文藝青年」們慢慢的閉上嘴,離開熱血和衝動的激情,重新審視過去所創造的世界。
那一道門,才會在吱吱呀呀聲中緩慢開啟。




完整。或全没有

1
「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市場是非道德的。」「參與市場絕不能有道德負擔。」
「但社會必須依靠道德規範來維持。」「問題是,金錢的力量太大了,進入了從前的道德範圍,道德考慮的市場參與者,同時又希望是一個有社會良心的知識分子,兩者的基本定義即使不對立,但並非同一層面的事物。兩者並存的方法是割離:一方面是個快而狠的市場狙擊者,但另一方面是個推動開放社會的社會活動者、慈善家。一個索羅斯非道德,另一個索羅斯以良好意願建設一個較為公平的社會。——市場為何可以非道德呢?

因為市場,定義就是:以最快的可能(不道德,完全不考慮道德,也就是可以不道德)方法,攫取最大的利益。市場可以之非道德。因為「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
回答知識分子良心的詰問的方法:
一、在市場範圍以外,我完全有道德良心​​。
二、在市場的利益競逐行為裡,我個人沒有責任。所有其他個人都沒有責任。我們都沒有責任,因為我們都會說,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這樣一來,不如是我。

2
自從離開南斯拉夫以後,我時常想:為什麼?人為什麼可以?
或許答案就是:割離。
人為什麼可以對自己的鄰居,那麼殘暴?人為什麼可以,無視整體的破壞?
戰場當然跟市場不同。戰場是道德的。參與戰爭的都有一個高尚的理由,高尚至,脫離常識,摒棄照顧你鄰居的心。所有在平常時期難以想像的行為,一個普通人在戰爭裡都會做,
譬如殺人與強姦,因為他有一個道德理由。第二層維持戰爭心理機制的方法便是隔離:即使我無法說服自己,自由、愛國等等道德理由,我開始將自己的存在隔開:這是一個參與戰爭的我。這是一個平常的我。平常的我,樂於助人,會說會笑,喜愛孩子和小動物,每個星期都上教堂,連一隻螃蟹都不會宰,見到蟹掙扎就寧願不吃,太受震動了。這兩個我,可以同時存在,毫無衝突。參與戰爭的我,為什麼可以做出我平日不敢想像的行為呢?因為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所有其他人都這樣做,所以我也可以。

——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我沒有責任。這是戰爭邏輯。沒有人需要負責任。

3
我不想指責其他人參與市場就不道德。這種指責太幼稚,亦太自以為是。
甚至我不​​敢說,參與戰爭就是不道德。
因為我不想成為泛道德主義者。泛道德極為危險。
這是我的前提。在這前提之下,我如何理解道德呢?
或許我可以說,我是個存在主義者。自稱存在主義者,是甚麼意思?那就是,每一個人
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可以完全沒有道德考慮,以金錢作為我生存的唯一價值標準。我
可以因為有了道德考慮,在這個以金錢為最高標準的製度裡,我成為失敗者。如果我是個不
道德的人,法語說,tant pis,管他呢,我承認並面對。
每一個人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不說,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因為我這樣說,

我就放棄了我的存在選擇。我不再對我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依附他人的(不)道德,他們
可以,我也可以。每個人都將行為的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對我來說,這就是不道德。
我說:無論其他人怎樣,不會影響我的決定。這是我的自由意志。我的存在。如果不是
我,會是其他人。但就不是我。當一個人,不再有其他人,有市場,有戰爭來做場地,一個
人,面對自我:是,我是這樣,就是一個道德選擇。這就是存在。 ——要么完整,要么沒
有。我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決定了我成為一個怎樣的個人。所以我這樣了解道德。藝術追
求完整,或沒有。但生活就是在完整與沒有之間,徘徊掙扎,從而妥協。所以活著多麼難。

4
如果每個人都清醒而自覺做道德選擇,不割離,不推諉,會不會,有一個較為完整的、
互相照顧的社群,還是,帶來更大的孤獨與破壞?



歉疚 你懂得歉疚嗎?

是我。我懂得歉疚嗎?
如果不是我,那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叫做道權的,我大伯父的兒子,就不會死。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會在我身上發生。
我父親在他寫給他多年沒通信的大姊的家書裡,書:“弟自一九三八年離家……”當時他已經和我母結婚,但離家到四川重慶的中央警官學校讀書。他離開中國大陸,據我大伯娘說,是六年後,即是,一九四四年。當時是為了逃避中國共產黨。離開時顯然十分匆忙和危急,他將他們的長女,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姊姊,送人。

因為他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我們在香港出生,殖民地長大,受教育,並且和我們在中
國大陸的姊妹兄弟相比,比較安定自由。我記得小時候,我父常說:幸好走得快。不然給共產黨殺頭。共產黨殺幾多人。我大伯父即我父長兄,亦逃到香港,但在鄉間遺下家人,兒子道森、道權,還有兩個女兒。從中國的反右運動至文革,我們在鄉間的親人,都因我父兩兄弟被割為右派、特務。大兒子道森多次偷渡到香港,都給抓回。二兒子道權,據他們說,成天給紅衛兵鬥,鬥到得了精神病,自殺死了。死時二十幾。


我表哥海安,很素樸的一個人,只淡然說:我們是右派又是富農,我只能讀到高中。我
母也就是你大姑姑,天天給揪去遊街。他從來沒有埋怨我父及其兄給他家帶來的災難。我離開前,給表嫂很少的零用錢。他推搪說:不用了。我們現在的生活,還可以。他不會說寬恕和體諒。只說:現在的生活,還可以,過得去。我卻帶著歉疚離開。我沒有選擇,但有人為了我今天的,相對的安定自由,而受苦而死。良善的人甚至不埋怨,不言寬恕。

如果我歉疚。李爽,你懂得歉疚嗎?

因為與法國人鬧戀愛而被勞動教養,並引起外交風波的李爽,最近出版了一本自傳,記
述了她成長的經過。她只不過是個愛玩愛鬧的女子,無端成了傳奇人物,事情當初發生是中
國政府的幼稚,其後渲染成傳奇是法國及西方人的無知。我對中國的“傳奇人物”向來沒什
麼好意見。

自傳記述了文革:她家被劃成右派,給抄了家。抄了家以後:“我們姊妹倆再也沒有朋
友了……所有小女孩兒都有機會來折磨我……我喜歡的那些人不喜歡我了,我們只要出去別
人就打。 ……父母親每天都要到學校去挨批鬥……”當時她是個小學生。她想當紅小兵:“想
改變我的狀況……我努力……擦地……寫思想匯報,不停的寫申請書……”結果讓她入了。“我
一點兒也不感激。我恨這個世界,真恨。 ……”

其後記述的,是她的下放,干大田,畫畫,交男朋友。回城以後,一樣的混,交朋友,打扮,畫畫,交外國朋友。本來沒什麼,很多少女都這樣成長。她不比別人壞,也不比他人
優秀,是個很普通的女子。但她自覺那麼的不普通。以性格做事業,是造作的極致。她可以自覺不普通,因為她有文革,她有其後的勞動教養。她是獨裁政權的受害者。在那場互相仇恨的大運動裡面,人家都不喜歡她了。對她來說,這場運動的意義在此吧:人家不喜歡她了。她要去干大田。

她也得謝謝這場“浩劫”和其後中國政府因她與外國人談戀愛把她拘禁。不然她憑什麼
快二十年後還寫自傳呢。但李爽,請問你,你會不會,有很少很少的歉疚?當很多人的苦難成為你難忘的少女生活(你的傳奇)的背景;當你很努力的加入紅小兵,“想改變我的狀況”;當你想到的,只是你自己?李爽,你會不會,當你向讀者述說你的生命,想到原來你都有責任?

我們有這樣的虛榮可以向讀者說話,甚至說關於我們自己時,我們就同時有責任:我們
的生活經歷,對其他人來說,有什麼啟發,我們又有多少反省。你會不會想,在這片土地之上發生的事情,譬如文化大革命,我們都有責任?英國人當他們談及他們的殖民地歷史時,時常出現的一個字眼,便是白種人的歉疚。可能虛偽,可能矯情,因為他們是勝利者,他們有條件說:我們有白種人的歉疚。大衛好年輕,還是個研究生,做生物化學研究。他問我,在英國干什麼。我說,我收集一點關於英國殖民史的資料。他看看我,怕怕的說:耶……一定有很多關於英國的壞事。他從來沒到過亞洲,對殖民的認識很少,也不會說什麼白種人的歉疚,他又年輕,成長時帝國已衰落,但他會說:一定有很多關於英國的壞事。想來這就是歉疚了。

軟弱如我

有時,就只覺得無助。
對著自己,永遠最乏力。
軟弱的人,需要一句溫柔的「我想念你」